公寓
〔美国〕T.C.博伊尔/著安芳/译
谁知道呢?也许她活得是比大多数同辈人更久,可她那么瘦小,那么纤弱,几乎像个侏儒。说真的,她眼神不济,听力减退,要是再活个一年两载,也只能是上帝开恩。没错,她是挺精神的,都90岁了,还像个肌肉萎缩的女学生似的,摇摇晃晃地骑着自行车上街。从她住的公寓俯瞰,一边是甘贝塔街,另一边是圣埃斯泰夫街。她每周两次戴上击剑面罩,在公寓二楼的客厅和自己的影子交锋。不过,他母亲曾经也很精神,可她72岁生日当晚上床睡觉后,就再也没有睁开眼睛。不,不,胜算是他的,绝对,绝对是他的。
年初次接近她时,他47岁了。也就是说,那时他和玛丽·特蕾莎已经结婚快20年了。这20年来,大多数日子都是幸福快乐的,也是平平常常的。他喜欢这份平平常常,它能让你过得稳稳当当,不会出什么意外。这一点很重要,每次谈到这个话题,他总爱强调这一点:他不是个好赌的人。在他做出人生中的任何重大抉择之前——比如多年前向妻子求婚,申请能得到法学学位的课程,出价买下婚后一直居住的这套公寓——他都会以冷静、精明的眼光把方方面面研究透彻。事实上,除了爱吃甜食、有点宠溺女儿之外,他几乎没什么恶习。那年,他的两个女儿——索菲和埃莉斯,分别是16岁和14岁(或许是17岁和15岁——他从来都搞不太清楚岁数。正如他所说:“如果你非常非常幸运,你的孩子每年都会长一岁。”)。他不抽烟,不喝酒——三年前医生苦口婆心地和他谈过之后,这些习惯他都改了。他也不贪心,至少没那么贪。别的男人也许会开漂亮的跑车,租游艇,养情人,但这些他统统不感兴趣。
唯一的烦心事——到目前为止他生活中仅有的烦心事——就是这套公寓。房子太小了,容不下两个成长中的女儿和从她们卧室里没日没夜传出来的喧嚣音乐。简单得近乎愚蠢的歌曲,什么甲壳虫乐队、动物乐队、奇想乐队,光听名字就说明那些歌手不成熟。如果他想有一套更宽敞、更气派、更安静的公寓,一套走路到事务所只需五分钟、沐浴在晨光里的大公寓,一套周围有商店、咖啡馆和一流餐厅的公寓,谁会怪他呢?一句话,这是明摆着的事。
他拟了一份提议,给C.夫人寄去一封短笺,问她何时方便,能否见一面,谈谈关乎彼此利益的一件事。他不确定她会回复,不过他可不是个毫不相干的外人。跟阿尔勒市的其他人一样,他和她是熟人,也是邻居。去年肯定有五六次,他在路上停下来和她谈论天气,谈论戴高乐和蓬皮杜的阴谋诡计,谈起往太空发射火箭是多么荒谬可笑,因为地球上的生活显然更迫切需要